作家畢淑敏：看見自己的“訃告”

  “死亡是你必然面對的一件事，還是用平常心，將它正常化為好。”這是著名作家畢淑敏曾經廣為流傳的一個觀點。

　　溫和，是畢淑敏的性格標簽之一。在去年被造謠去世的時候，她作為漩渦中心的當事人，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波動，而是有條不紊地安撫親友，聘請律師，對造謠者提起訴訟。

　　對畢淑敏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后來在接受采訪時，她跟記者聊起了自己的生死觀：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死亡只是每個人必然的歸宿。

　　死亡并不可怕

　　畢淑敏的一場官司打贏了。

　　去年，有人在網上發布訃告，聲稱畢淑敏已經去世，當時，這份“訃告”幾乎在網上掀起了軒然大波，眾多網友驚訝不已，一邊質疑真實性，一邊打探畢淑敏的消息。

　　訃告最初刷屏時，畢淑敏并不知情，只是覺得親朋好友向她問好的電話突然多了起來，“后來知道原因，再接電話我就直接說沒事，我活得挺好。”

　　剛剛看到那份所謂的“訃告”時，她除了震驚外，更多地是好奇對方的心理動機。稍微穩了穩情緒，她甚至將訃告反復讀了幾遍。

　　一個人在活著的時候，親眼看到自己訃告的概率并不太高。以前，畢淑敏只在小說中看到過這個橋段，沒想到現實中卻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與謠言的發布者素昧平生，她傷害無辜，應該受到法律懲罰。”畢淑敏覺得，這個謠言是對公民合法權益的侵犯，決定起訴，并于近期打贏了官司。

　　由訃告，人們總是很容易聯想到“死亡”，但對畢淑敏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死亡是每個人必然的歸宿。她認為，人的生命是一個有限度的存在，“去做讓自己開心、有意義的事吧，不要拿著時間去跟別人生氣。”

　　近距離接觸死亡

　　畢淑敏這種豁達的生死觀的形成，在她十多歲時就有跡可循。早在很多人茫然地以為死亡很遙遠時，她已經一次次非常近距離的與之接觸。

　　1969年，不到17歲的畢淑敏來到西藏阿里，成為一名醫療兵，“那里海拔很高，非常荒涼，氣候也特別惡劣。應該說，我是在一種很茫然的狀態下，去迎接生命的挑戰。”

　　因為缺氧，她發現，自己和戰友的手指指甲像勺子一樣，凹下去了。幾個人便苦中作樂，用注射器將水一點點滴入凹陷的指甲里，比賽誰滴進去的水最多。那一次，畢淑敏贏了。

　　更為艱苦的是野營拉練。起床號吹響后，畢淑敏背上槍支彈藥、紅十字包、干糧等等，跟隨隊伍一起向目的地走去，“徒步120華里，在高原之上付出的代價極其巨大。”

　　在風雪中跋涉了十個小時，宿營地似乎仍然遙不可及。幾十公斤重的背包壓在身上，喉嚨一陣陣發苦，她想干脆尋死算了，“太痛苦了，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去。”

　　前進途中，畢淑敏找到一個山勢陡峭、冰峰林立的地方，想裝作無意中跌下山崖，可看到緊挨著自己的戰友，又擔心連累別人，只得暫時丟開了自殺的念頭。

　　時機稍縱即逝，后來的路越來越平坦，她再也沒有遇見一個那樣合適的地方，“到最后120華里真就走下來了，夜里3:00到達了宿舍。”

　　這段經歷給畢淑敏留下了深刻印象。她覺得，有時當我們以為自己頂不住了，但并沒有到最后時刻，“只要我們的精神不垮，其實還是可以有希望在前方。”

　　一個作家眼中的人生

　　醫生、作家、心理咨詢師，這是畢淑敏的三重身份。經常有人說，這是跨界，她倒覺得萬變不離其宗，反正研究和服務的對象都是活生生的人。

　　可能，恰恰是成為醫生、心理咨詢師的經歷，讓她對“生死”這個重大的人生命題有了更為深入的思考。

　　畢淑敏的第一篇作品取材于自己當兵的地方，叫做《昆侖殤》，里邊講了很多心里話。文章很幸運地發表了，她想，這大概是那塊土地對自己的饋贈。

　　在自己的作品中，她會坦誠的探討生死觀。畢淑敏曾前往臨終關懷醫院，對將逝病人及其親友、醫院人士進行訪談，寫出了《預約死亡》，影響甚廣。

　　人到中年，她又開始對心理學感興趣，于是跑到大學深造，取得執業職格后，開了一家心理診所。始料未及的是，慕名前來的病人有點多，每天看都看不完。

　　很多人點名要見畢淑敏。有些人是正處在人生低谷，希望能在這里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有些人則是掙扎在情緒的泥沼中，試圖挽救瀕臨崩潰的生活。

　　她記得，“有一對夫妻婚姻出了問題，但還想挽回一下，從春天樹還沒有發芽時開始等我，一直到秋天樹葉都掉了，還沒有排到。等到那時，他們之間已經沒什么話可說了。”

　　權衡再三，畢淑敏關掉了診所，回去寫書，“心理咨詢需要大量時間，一天也接待不了多少人。但是書就不同了，印出來了，可能會有成千上萬的人看到。”

　　作家經歷的一切，總會對寫作產生持續影響。“成為作家，也要有作家的責任感，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而且要盡可能對別人有所幫助，這可能是當醫生的‘后遺癥’。”她說。

　　看透生死，保持快樂的狀態

　　看透了生死的畢淑敏，也穩穩抓住了生活的核心要義，懂得如何稀釋煩惱，讓自己變得更快樂一些。

　　她很喜歡旅行，65歲時曾登上北極點，用一本叫做《破冰北極點》的書作為回禮，致敬大自然。《畢淑敏散文自選集》中，亦收錄了涉及感情、旅行等方面的八十余篇文章。

　　至于日常生活，她調侃自己像個老農，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可能沒有年輕時思維敏捷，現在大概只能工作3個小時就得休息。對我來說，寫作是一個持久且有規律的工作。”

　　“寫作是我的愛好，是我和這個世界去進行更廣泛交流的一種方式。”她對自己的要求是盡力而為，寫不出來時別勉強，就去輕松地看看書，看看形形色色的人和故事。

　　畢淑敏的人生態度簡單又自然，保持讓自己快樂的狀態，不去關心出名與否，“寫作不是為了求得盛名，當我都已經這么老了，何必那樣辛苦呢？”

　　很多年輕人問她，如何自我調節情緒。畢淑敏的態度是，生活節奏太快，人的心態往往難以平靜，“生活中的矛盾層出不窮，有條不紊的應對能力，應該是我們做人的修煉之一。”

　　歲月漫長，能夠活到一百歲的人可能并不是太多。“一定要有覺察力，那些讓我們不快樂的因素，只要不是事關原則，你可以重重拿起，但還是請輕輕放下。”她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