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擬畫像成就林宇輝 “神筆警探”的人生新軌跡

　　“哎,終于有人了!”一旁的同事迷茫地看著林宇輝,他緊縮的眉頭終于開始舒展。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炯炯有神的雙眼中布滿血絲,幾千幅模糊的圖像,播放、暫停,循環往復。這一切努力,在那一刻開始有了擲地有聲的回應。
     林宇輝麻利地拿起畫筆,只聽見畫筆與紙摩擦的沙沙聲。他時而沉思,時而奮筆疾書。他知道,他必須要迅速,在萬里之遙有位可憐無助的女孩,在等著解救,早一秒鐘就多一份希望,他這是在與生命賽跑。
     五天后,林宇輝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微信,“抓到犯罪嫌疑人了!”為章瑩穎提供法律援助的華人律師王志東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來,林宇輝長出一口氣,嘴角露出微笑。這位山東省公安廳物證鑒定中心視聽室高級工程師、身經百戰的老警察,每當這時候才最覺得欣慰。10年7萬張畫像的努力,那些奮戰的日夜,在此刻也都變得微不足道了,唯有頭頂的警徽熠熠生輝。

                      運籌帷幄“刻骨”于萬里之外
    “這是一個人民警察的職責,我沒有媒體描述的那么‘神’,我只是根據圖像作圖。”在去年酷暑的夏夜,記者見到了在京開會的林宇輝,盡管他已馬不停蹄忙了一天,但還是精神抖擻,不失風范。談起章瑩穎案件,他表現得非常謙和。
     北京大學赴美訪問學者章瑩穎,在訪問期間被綁架,案子引起中美廣泛關注。中國政法大學證據科學研究院博士后、美國西北大學訪問學者劉世權博士向林宇輝警官請求模擬畫像支援,林宇輝提供的畫像幫助美國警方進一步鎖定犯罪嫌疑人并實施了抓捕,“中國孩子在國外遭到綁架,牽動著國人的心。即使不是警察,就是普通中國人,有這項技術,我也會無償提供幫助。”
     “視頻條件很差,這次對我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能畫出那兩幅畫像,不僅是我的功勞,是許多同事共同努力的結果。其中,視頻專家毛奕宏做了大量的視頻分析工作,對畫像幫助非常大。”林宇輝反復強調自己并沒媒體傳言的神秘,謙虛的態度令人感動。他說,研究模擬畫像十幾年,這次是多年努力的回報。他非常欣慰,自己的堅持能為推進中美警方交流合作做出貢獻。
     當被問到如何練就“神筆”的本領時,林宇輝停下來點了根煙,微笑著、緩緩地說:“無他,唯手熟爾。”
                     “畫虎畫皮難畫骨”　
　　“我是45歲才加入警隊的,半路出家的警察。”如果2003年《山東公安》雜志沒有停辦,如果當年林宇輝遵照爺爺的要求當了畫家,如果不是對刑警的向往,可能中國警察隊伍里就少一名優秀的模擬畫像專家。
     林宇輝5歲起就隨畫家爺爺作畫,每天四五個小時,“爺爺也希望我能成為一名畫家,但那個年代看了很多刑警題材的影視作品,就想去干刑警。我覺得刑警最能代表‘警察’這兩個字”。帶著這樣簡單的想法,林宇輝加入了警隊。剛去的兩年,林宇輝無法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華不知如何施展。“人往往是在徘徊的時候,需要眼前一亮的瞬間。”林宇輝也沒想到,偶然看到的一檔盜竊國家文物的犯罪嫌疑人被偵查人員通過模擬畫像鎖定的電視節目,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當時山東省還沒有模擬畫像專家,我向領導提出自己擔任這一工作,得到了領導的批準和支持。”在這樣機緣巧合下,林宇輝開始了“神秘”的模擬畫像之路,這一畫就是15年。
    在濟南火車站,時常能看到一個穿著簡單、打扮干凈利落的中年男人,拿著畫板,手握著筆,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時而緊鎖雙眉,時而抬頭注視,時而奮筆疾書,那就是林宇輝。寫生,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愛好。“我沒有什么別的興趣愛好,畫畫就是我最大的愛好。高興時候作畫,不高興時還是作畫。”
    剛開始接觸模擬畫像時,林宇輝遇到許多困難,在沒有經驗借鑒、沒有教材學習的條件下,他一點點琢磨、嘗試。他認定人像繪畫的基本功是模擬畫像的基礎,基本功必須扎實。“人像其實是最復雜的,面部五官細節都是有微妙的差異,必須反復推敲。”而火車站、農貿市場、商場等人流穿梭不息的地方都是他練就扎實功底的好去處,天南海北,行色匆匆,幾秒就消失不見,練眼力、練記憶、拼手速。有三年的時間,他沒有接案子,沉浸在自我訓練當中,每天作畫數小時,畫了兩萬張人像。“工匠精神,我當時還不懂。但如今悟出要想畫好模擬畫像,真得有這樣的精神。”林宇輝言語中透露著一種沉穩,成功對于他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是一個惜時如金的人,年輕時候特別容易急躁。”林宇輝告訴記者,為了改變急躁的性格,他在車中放置了筆和畫板,利用上班途中車輛擁堵時間給行人作畫,幾年下來,他畫人像的速度已是一絕,三兩分鐘就能畫出一副特色鮮明的人頭像。這些年的努力鉆研,使林宇輝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人像分類系統”,他認為人體是存在“密碼”的,各個器官基本對稱,有較為固定的尺寸。“模擬畫像并不是畫家的臨摹,它還需要合理地分析,通過骨骼、肌肉的結構尋找、測算面部比例,從而重構整個臉部的形象。”林宇輝說,他多年來不停地觀察、搜集、整理中國人的臉型,研究出中國人的臉型分田字臉、國字臉、用字臉、目字臉、甲字臉、風字臉、申字臉等八種,這也是他模擬畫像的“法寶”。

　　                “畫筆”繪出人生新軌跡
　　為章瑩穎案作模擬畫像,不是林宇輝第一次成功。
    2008年泰安“8.21”縱火案,林宇輝僅憑加油站一名員工的幾句簡單描述,就畫出了可疑青年東方人畫像。警方根據畫像鎖定目標,迅速偵破了案件。首戰告捷,林宇輝也一戰成名,各種疑難案件陸續找到他,各種人物面貌在他筆下被還原。林宇輝沒想到他的人生在“畫筆”下,走向了新的方向,但他更沒想到的是,這僅僅是開始,他走向了更遠的遠方。
    2016年5月的一個下午,正在開會的林宇輝接到一個電話,邀請他參加中央電視臺《挑戰不可能》的節目測試。“我當時以為是騙子電話,掛了兩次,直到看到導演短信,才認識到這是真的。”林宇輝憶起當時經過,言語中仍帶著不可思議。他說,一直關注這個欄目,上一期的足跡鑒定專家董艷珍,是大神級的人物,不敢想節目組會請他參賽。“挑戰的那段時間,還是很緊張的。作為警察,不能畏懼困難,不能失敗,要對得起山東父老鄉親的期待。”
     在《挑戰不可能》總決賽中,林宇輝要通過一張模糊成馬賽克的6歲女孩的圖片,畫出其20歲的模樣,并在現場相似的模特中找到本人。這讓“華人神探”李昌鈺感嘆,這怎么可能?林宇輝是由于在常規賽中的出色表現,被推薦到總決賽,并登上了榮譽殿堂。這讓林宇輝享譽中國。他的生活也一下被改變,許多外地的刑警慕名前來,帶著多年疑難未破的案件,希望能借他的“助力”解決;許多丟失孩子的父母找到他,希望能幫忙找到自己的孩子……林宇輝開始變得異常忙碌,這是他始料未及的。“我沒想到邀請函會多到處理不完。”面對這樣的情形,林宇輝組建了一個名叫“刻骨尋人”的群,把全國公安刑事偵查技術人員集中起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共同討論、辦案。“我是群主,希望能在更大程度上發揮自己的優勢。”
    《挑戰不可能》比賽的難度是逐級遞增的,如果說從常規賽走到總決賽對當時的林宇輝來說已經是不小的挑戰,讓他沒想到的是之后的章瑩穎案竟使他有了更大的突破。
    “我知道,央視比賽后出現很多質疑的聲音,我想章瑩穎這個案子徹底擊碎了這些質疑。”林宇輝堅定地告訴記者。在這之前林宇輝就練習過給美國人、歐洲人畫像,因為他相信總有一天,中國的模擬畫像會跟世界接軌。“這代表我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中國警察也是不差的。”林宇輝眼中充滿了驕傲與自豪。“章瑩穎案是中國首次與美國同辦一個案子,中國警察展示了我們的技術是不低于世界水平的。美國警方也表示今后要加強合作、交流,這對兩國治安問題、打擊恐怖勢力都至關重要。”林宇輝表示,他也期待在更大舞臺上發揮才能。

　            　中國需要更多“神筆警探”　
　　“在科技發達的今天,模擬畫像技術依舊不可替代。”林宇輝對這門技術的前景充滿信心。他認為模擬人像技術可以彌補現代科技的死角。如今犯罪嫌疑人反偵察能力強,通過偽裝、破壞現場等手段干擾偵查。電子眼可以追蹤到一定軌跡,但要想分析犯罪嫌疑人的容貌還得靠模擬畫像。電腦不可能完成的,必須靠人腦分析思考完成。
    而今他即將退休,每次被問及今后是否會轉行做畫家時,他都肯定地說:“中國不缺畫家,缺的是模擬畫像的專家。我怎能棄國家需求不顧呢?”目前最讓他擔憂的是中國模擬畫像人才儲備薄弱。“在新一代刑警隊伍中培養模擬畫像人才并不容易,要有很強的美術功底,并且要能潛心研究,耐得住寂寞”。他期望國家今后能更加重視這方面人才培養,期望能在公安隊伍中找到更多合適的人才,期望在這門技術領域,看到更多年輕的身影。即便退休,他也將繼續模擬畫像的研究,將這些年的理論和實踐寫下來,給更多的刑警學習和借鑒,推動中國這一技術有更大的發展。他笑言,他的女兒也因此受到很大的觸動和鼓舞,正努力堅持每天作畫,希望將來可以為國家所用。
    林宇輝意味深長地說,他非常希望自己的事例能啟發更多像他女兒這樣的中國人,將中國人的聰明才華發揚光大,這才是他出名的意義。在他看來,當他的兩幅畫像出現在美國FBI警員面前時,那句“Unbelievable!(不可思議!)”不僅僅是對個人的肯定,也是對中國警察的肯定,更是中國人的榮耀,中國人需要更多這樣的肯定。